阿里收購《南早》:一場姻緣折射國家競爭力
發(fā)生在阿里身上的傳聞,很少落空。今夜,阿里集團收購香港《南華早報》集團終于成真,涉及報紙以及旗下各種新舊數字媒體資源。這應該稱得上2015年亞洲乃至全球媒體業(yè)的一個重磅事件。
肯定會有各種解讀。相信不脫這些:傳統(tǒng)媒體業(yè)挑戰(zhàn)加深,《南早》賣身,阿里等互聯(lián)網企業(yè)的參與,或能重塑媒體形態(tài);馬云或在控制中國輿論,商業(yè)巨頭全面滲透媒體業(yè)或是災難,然后一幫陰謀論者再來一番演繹……
阿里涉入媒體不是首次。簡單羅列一下就能感受到強烈用心。截至目前,與阿里有資本關系的媒體有新浪微博、虎嗅網、36氪、無界新聞、博雅天下、封面?zhèn)髅健ⅰ短詫毺煜隆?、《商業(yè)評論》、《北青小區(qū)報》、第一財經傳媒、優(yōu)酷土豆。如果再把阿里影業(yè)、華誼兄弟等綜合媒體模式算上,可以說,阿里媒體生態(tài),除了電視與傳統(tǒng)廣播外,已接近完整。
這些大部分都是2014年至2015年完成的布局,里面一定隱含著阿里集團這個時間窗口的商業(yè)企圖。馬云到底想做什么呢?
一家互聯(lián)網巨頭,并購一家香港媒體,它比阿里收購其他業(yè)務,帶給人的感受都更復雜,也更具解讀空間。
1一場姻緣或成全球媒體融合參照
但是,無論如何解讀,我覺得都不能忽視這兩點:一是基本的商業(yè)邏輯,它首先是一個商業(yè)事件;二是收購案本身具有巨大的溢出效應,可能遠超過阿里自身的商業(yè)訴求。在我眼中,后者的價值甚至更大。
就讓我來解讀一下。首先,我們必須回到商業(yè)邏輯層面。從阿里與《南早》雙方面臨的挑戰(zhàn)來分析,看它們之間是否有相互契合的訴求。這里面應該有一種“挑戰(zhàn)與反應”模式。
先看阿里。16年來,它已從一個B2B平臺演變?yōu)橐患壹嫒軧C、融合線上線下、立足中國、輻射全球且擁有龐大基礎設施的一家互聯(lián)網商業(yè)巨頭。時光到了2014年—2015年,阿里變身意志更強烈,各種布局尤其并購眼花繚亂。
這背后有阿里危機感,兩方面最核心:一是零售事業(yè)群市占很高,成長幅度已放緩,急需新的驅動力,覆蓋更多區(qū)域與業(yè)務形態(tài);二是阿里是海外上市公司,也是最具代表性的中概股,不能無視海外投資人,必須重視海外業(yè)務布局與品牌塑造。區(qū)域覆蓋上,阿里有兩條路走:一是國際化,二是中國農村。它們都是馬云一年來的關鍵詞。
你應能體會到,在阿里的“國際化”訴求層面,雙方有契合。這可以說是《南早》的菜。要知道,南華早報源頭刊物,是一份創(chuàng)立于1903年的英文報。截至目前,不但在香港首屈一指,也受到整個亞太推崇。而且,《南早》早已不是單一英文報紙,中文版以及多種新舊形態(tài)的媒體平臺,都已搭建多年。在全球華人社會,也有相當聲譽。
如果阿里想完成一輪國際化布局,沒有一種潛在的媒體形態(tài)的力量支撐,單憑本土媒介,中短期品牌觸達力不太可能有更深入、豐富的表現。
也要看到《南早》所在地香港于阿里的價值。阿里B2B公司不但曾掛過牌,集團后來與港交所發(fā)生過博弈,目前還有阿里影業(yè)、阿里健康兩家上市公司。馬云在阿里美國IPO后,依然表達過他對香港資本市場的高度期待。董建華還是阿里的獨董之一。在被問到未來是否有兩地上市的可能時,他后來也沒有否認。可以這么說,香港是阿里集團國際品牌聲量的一個功率放大器,仍然是一個通達全球社會的關鍵通道。
你可能會說,如果阿里收購《南早》只為“國際化”,會讓人有種不安,它可能會對《南早》的采編、媒體立場有太深影響。老實說,我也有些擔心。
不過,在阿里集團CFO蔡崇信《致<南華早報>讀者的一封信》里,阿里有相關承諾,它不會干涉該報采編立場,日常的編輯決定,“將會由編輯們在新聞編輯室里做出,而不是在董事會里”。阿里只從自身優(yōu)勢尤其技術與基礎設施方面推動《南早》的數字化轉型,適應未來挑戰(zhàn)。
當然,阿里也有它的立場。蔡崇信認為,世界了解中國,需要多種觀點,“中國經濟的崛起以及中國對世界穩(wěn)定的作用已經極其重要,實在不應該只用單一的論調來涵蓋”。仔細體會,這里面有更深的愿景。我先略過,隨后再給出更多揭示。
你能看出,《南早》的國際化,也需要阿里支撐。資本只是次要部分。這類國際化媒體,單純融筆資金不困難,但它們更需要那些能幫它適應互聯(lián)網時代挑戰(zhàn)的戰(zhàn)略資源。阿里這方面恰恰可以給它支撐。
《南早》內容有相當的競爭力,也有相對完整的數字化媒體平臺。但整體上,仍側重傳統(tǒng)紙媒分發(fā),只能覆蓋有限區(qū)域;PC端在整個亞太有一定流量,但目前社交色彩濃厚的移動端入口趨勢更明顯,《南早》這方面聲量很有限,它雖有全球化視野,但缺乏真正觸達全球的分發(fā)能力。近幾年盈利能力弱化,已傳遞了危機感。
阿里的互聯(lián)網技術能力無可質疑。它不但擁有許多媒介資源,也為許多新興媒體提供數字分發(fā)力,尤其是移動端入口的能力。
“我們看到了一個完美的機會,能夠把《南華早報》的深厚傳統(tǒng)和我們的科技技術結合,創(chuàng)造一個屬于數字科技時代的新聞業(yè)未來?!辈坛缧耪f,阿里的理想是,把《南早》的讀者擴展到全球范圍。而實現的途徑,除了進一步強化采編力,就是要讓更多人讀到《南早》。阿里承諾,未來會拆掉《南早》“付費墻”。
我認為,阿里的舉動,會消除《南早》直接通過內容獲利的運營壓力,從而讓它更專注于內容建設。
對《南早》來說,阿里除了技術,更有相當的國際品牌影響力,尤其是在美國、日本、歐洲這種主流市場,已經有一定的號召力。這一合作,對它也有巨大的品牌傳播效應。
我相信,阿里直接的業(yè)務用意,恐怕還有許多。
這與阿里的產業(yè)升級有關。它正在從IT走向DT,大數據資源、云 端的服務是非常核心的資源。就像與第一財經合作一樣,阿里未來不排除通過《南早》建立面向國際的大數據營銷平臺。
還有一層,這是一個消費升級的時代,信息、文化娛樂等精神層面的消費,在全球大眾生活中的占比日益提升?!靶畔⑾M”甚至被中國主管部門樹立成一種新興消費模式。而《南早》面向全球的內容與服務,也是阿里構建新型消費、打造新的商業(yè)文明的通道。
無論如何,這一收購案,確實具有高度的互補效應。如果運營成熟,雙方有可能為全球傳統(tǒng)媒體的轉型創(chuàng)造一種借鑒的模式。
在一個月前的微信朋友里,我曾寫下這段話:“沒人將阿里與彭博這個名字緊密關聯(lián)起來。這其實是個很好的故事,也是新的趨勢……阿里沒有必要掩蓋它的媒體策略,它其實越來越像一家媒體公司。本質上,它就是新的媒體公司。彭博一度曾被視為新媒體的寵兒,但在移動互聯(lián)網時代,它也遭遇了挑戰(zhàn)。但它的過往歷程,能比其他媒體給阿里更多啟示。阿里已經開始顛覆彭博的形式。它的基礎設施更深。但它前端還沒有真正布局好。最近半年,阿里滲透加快,最近有多個新的媒體合作案。本質上,它比阿里其他概念更接近互聯(lián)網的內在精神?!?/p>
我堅信,在中國的商業(yè)環(huán)境里,也會誕生出超越彭博的媒體化巨頭。即便不是阿里,一定也會有打上中國烙印的玩家出來。在這個階段,我們希望BAT們參與進來,而未來,我們更希望中國進一步開放,讓我們更多目前被稱為“傳統(tǒng)媒體”的那些,擁有更多面向全球競爭的機會。
這不但會增長媒體業(yè)本身的競爭力,也會展示中國商業(yè)社會各種元素的魅力,展示中國人的魅力,請繼續(xù)讀下文。
2并購折射大國競爭力微妙情境
當然,由于媒體在中國常被視為一種意識形態(tài)的平臺,很多人肯定少不了站在這一角度審視收購案。實際上,前幾天收購傳聞出來時,已經有人說,這是當局通過阿里進行統(tǒng)戰(zhàn)。
這種觀點很有賣點,但現實中其實往往效果相反。你在香港這樣的自由社會,直接渲染這種立場,一定會引來很多批判。這兩年,內地與香港之間觀念博弈很激烈,甚至民族共同體意識都被一小撮人撕裂,阿里與馬云不會傻到故意刺激一個群體的地步。這也不是《南早》的價值觀立場。
但是,即使我們不在意意識形態(tài)的思維,這一重磅并購案,一定也會產生更大的溢出效應:一是對整個中國媒體業(yè)來說,會是提高聲量、露出品牌、挖掘投資價值的巨大機會;二是它會是重塑國家形象的舞臺。
為什么這么說呢?我覺得,不能忽視這一收購案的現實背景與現實條件。
要看到,過往面向全球的媒體業(yè)并購案,雖然中國企業(yè)表達過訴求,甚至對美國大報也公開表達過意愿,但這種話題甚至比一些實業(yè)收購案都敏感。海外傳統(tǒng)媒體再艱難,它們固有的有色眼鏡也會矮化中國與中國媒體業(yè)。而我們本土的媒體集團,因為缺乏真正的開放度,更多服務于政經社會,帶有強烈的意識形態(tài)思維,確實也難以立刻消除影響。
前不久日經收購《金融時報》時,一位熟悉這個過程的日企高管對我說,最初也有中國媒體想參與,但《金融時報》方面對中國媒體業(yè)的評價“非常難聽”。
《南早》雖然誕生在香港,但它本質上屬于區(qū)域性的國際媒體,收購案已經彰顯了許多畫外音。無論股權多么復雜,阿里仍是一家中國企業(yè),馬云公開將阿里定義為“國家企業(yè)”,試圖打造為“中國的名片”,這種愿景與收購案關聯(lián)起來,有更多值得思考的話題。
我相信,這背后有阿里本身力量的展示,它畢竟也是一家國際化企業(yè)。2014年以來尤其2015年,馬云在國際舞臺上與許多國家首腦、世界名流頻繁接觸,參與許多國際重大公共論壇,并作為核心嘉賓多次演講,我覺得,無論對阿里自身的國際形象還是中國國家形象都有相當程度的提升。
但這背后的源頭,仍是中國大國力量的展示。我說,這一收購案可能會產生更大的溢出效應,就在于它與中國在國際舞臺上的新形象有關。
我始終堅信,一個大國的崛起,一定伴隨著與它聲名、國際地位匹配的商業(yè)巨頭與媒體帝國的崛起。某種程度上,以各種語言符號展示自身的媒體,比其他更多發(fā)達的肌肉,都更能體現一國真實而可持續(xù)的力量。在我看來,就像詩人、文學這種軟力量常常是一個社會發(fā)生巨變的強烈先兆,媒體同樣也是一個國家核心力量傳遞的先兆。
中國早已超越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,無論人均多難堪,無論我們這個社會還有多少難題,但站在全球視野,在綜合實力與長遠競爭力上,不必妄自菲薄,中國就是世界舞臺上的一種決定性的力量。
但是,我們的媒體在全球范圍傳播中國文化、塑造國家形象方面存在很多問題。這有語言的弱勢,但更與我們長期以來被閹割的媒體定位有關。多年來,中國經濟地位不斷提升,但中國、中國人、中國企業(yè)在國際上的形象,卻有很大的偏差。我們常常憤懣于“西方”不了解中國,老有偏見,在我看來,這雖然有他們的原因,但我們自身的綜合素質,體現在媒體,在國際舞臺的傳播力、塑造力、話語風格非常單一且有限,這是我們自己的責任。
中國有面向海外的國家通訊社、電視臺,但內容題材實在單一。提到中國,去年一所美國中學的學生甚至還以為我們頭上現在還帶著鞭子。在許多西方普通民眾眼中,中國與“舞獅子”、“少林功夫”、“山寨”等等詞匯關聯(lián)一起,中國人在西方文化作品中,常常是被丑化的角色。我們提了多年軟實力、文化輸出,但是很多時候,還停留在孔子學院階段,這是一個長期的基礎活,但要重塑形象,要更豐富的技術與題材。中國電影在非洲、美國也有一點市場,但整體上,對中國的形象塑造價值不大,有的歷史戲劇、喜劇題材反而還引發(fā)了新的丑化效應。
中國與西方,甚至整個東方與西方之間,長期存在著人為的理念割裂,仿佛不可調和?!八摺本拖竦鬲z。這種問題就是與我們官方主導的媒體定位有關,我們缺乏開放度。本質上,它是一個大的文化挑戰(zhàn)。
我覺得,應該鼓勵阿里這種互聯(lián)網企業(yè)參與媒體形態(tài)的重塑。除了資金、技術、基礎設施、覆蓋全球的影響力之外,更有一種開放的互聯(lián)網精神,讓世界重新認識中國社會、重塑中國形象,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。
我非常認同蔡崇信涉及《南早》內容視角與報道立場的幾段話。他說,《南早》地處香港,擁有獨特的優(yōu)勢,以客觀、有深度并有見解的方針報道中國,“從紐約到倫敦再到報紙所在地香港,整個英語世界里,只要是關心中國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人們,都對這樣的內容存在需求”,未來,《南早》“會貼近其根基,聚焦中國,以獨特的視角帶來見多識廣的新聞和分析,涵蓋貿易、商業(yè)、經濟和社會等領域,同時繼續(xù)成為一家記錄香港的報紙”。
應該說,阿里這種價值取向符合中國當局訴求。我相信也會讓《南早》更放心。因為,《南早》2015年的內容創(chuàng)新與變革幾乎就是這一動向。
今年4月,我記得本地傳媒有一輪危機與出路的討論,許多傳統(tǒng)媒體人士快速流失。但是就在那個月,《南早》創(chuàng)辦了“國際版”,開始以新的視角,面向西方更加聚焦中國的報道。
《南早》集團CEO羅賓·胡在一次電郵采訪中如此解釋這輪內容創(chuàng)新:“崛起的中國已成為我們人生中最重大事件,作為一份在香港報道新聞已有112年的老報紙,,我們相信我們有著獨特的全球化視角。”
這建立在讀者與用戶的視角之上。他說,兩年多來,通過信息系統(tǒng)已看到,《南早》網站用戶流量成倍增長,“增長的用戶群體中有很大一部分來自香港和大陸之外的地區(qū),尤其是北美、歐洲和亞太地區(qū),用戶激增的原因是由于世界對迅速發(fā)展中的中國的興趣,他們想要知道中國真實發(fā)生的事情以及中國的發(fā)展對于世界其他地區(qū)的影響。對此我們并不奇怪。盡管現行版的發(fā)展前景和構建正在被國際化,但它的目的是為了服務于香港的商界”。
他這量段話讓我感到了一家百年大報的魅力?;ヂ?lián)網沖擊迅猛,傳媒危機四伏,但無論形態(tài)如何變化,心中若沒有讀者,忽視內容創(chuàng)新,才是最根本的風險。未來的媒體,不會再有“傳統(tǒng)媒體”與“新媒體”的叫法,都會基于多種分發(fā)渠道,構建競爭力,但內容創(chuàng)新、讀者的運營意識,一定是重中之重。
剛才開頭時,我有意略過蔡崇信一段話的解釋。再次重復一下,他說,世界了解中國,需要多種觀點,“中國經濟的崛起以及中國對世界穩(wěn)定的作用已經極其重要,實在不應該只用單一的論調來涵蓋”。我要說,這種價值取向,既符合阿里這家互聯(lián)網企業(yè)的全球化戰(zhàn)略,也符合《南早》的最新定位,更是吻合了中國做為全球大國的最新的訴求。
當然,你可以說,這可能是阿里的一種討巧的說辭,但我堅信,世界已經到了促成這一幕發(fā)生的時間節(jié)點,它是多個主體、多種要素水到渠成的窗口。即便不是阿里與《南早》,在中國崛起的背景,一定會有類似的案例發(fā)生,只是時間早晚而已。
當然,媒體確實難以回避意識形態(tài)的思維,甚至可以說,只要有國家存在,有文化差異,它永遠都消除不了意識形態(tài)。但是,進一步走向開放一定會消除更多歧見,彌合社會分裂,重塑中國國家形象。
我心目中的當代中國形象、中國夢,它真正的自信,雖然離不開經濟、科技、商業(yè)、軍事等等肌肉基礎上,但更多建立在中國人發(fā)自內心的文化自信與文化自覺上。媒體作為文化與文明的傳播窗口,我們到了一個更為自覺的時代。自然,反過來,我們對西方的認知,也是如此。
阿里與《南早》的資本一案,有著更多值得深思的話題。從這種溢出效應來說,哪怕它們經受一些質疑,我都認為它都會留下許多借鑒的價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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